圣诞用品制造企业：活着就是最终胜利

    每当孩子问“爸爸，你什么时候回家”这个问题时，陈浩钿就心里生疼。他只能答孩子“过两天就回去”，可这话说得一点底气都没有。

    “我要一双奥特曼的鞋子！”电话那头，儿子扯高了音调。

    “我要……我要……我还没想好。”女儿想不清自己最想要什么中秋礼物。或许她最想的中秋礼物是父亲能快点回家和他们一起过中秋节。

    但这个中秋节注定让这俩小姐弟失望。

    “虽然雇了个店员，但是刚到义乌不久，生意还没上路，不放心。希望国庆期间能多接点订单，今年的单来得都比较晚。”陈浩钿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陈浩钿祖籍在潮州，近几年到澄海办了陈鸿达玩具工艺礼品厂，接一些工艺品订单，主要是圣诞节、感恩节、万圣节等节日性礼品。

    往年这个时候应该是陈浩钿一年中心情最好的时候。往年中秋节前后，中国圣诞用品生产企业的圣诞老人、圣诞袜等圣诞工艺礼品基本上都已装上了集装箱，飘洋过海到欧洲、美国，进入千千万万的商场和家庭里。这时候这些圣诞用品工厂一年的钱就差不多赚到手，因为他们几乎大半的利润就来源于这些圣诞节、新年玩具。

    今年陈浩钿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已经是10月份了，收到的订单却比往年减少了四成。

    订单的锐减并非没有预兆

    5月中旬的一个中午，刚起床不久的陈浩钿接到一个电话：“哥们，下午有没有空，唱K去！”他本来想到工厂转转，可转念一想，有什么好看呢，工厂的机器停了很久，订单无声无息，倒不如就去唱唱歌，打听打听朋友们有什么赚钱的路子。

    酒至半酣，同行们都诉起苦来：合作已久的老客户变得谨慎起来，不敢贸然下单，以前一个单就上百万的客户，今年变成分多次下单、每次十几万；有些工厂已解散了生产线的工人，转型贸易公司，能拿到单就外包给别人生产，能赚多少是多少；能开工的工厂还是好的，有些老板借了外债，由于放贷人追债，人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手机已经联系不上。一个朋友甚至说：“今年一年赚到的钱还不够往年包装用的纸箱钱。”

    陈浩钿还听说，很多做工艺品的公司都去了义乌商贸城开档口，那边还能接到一些单。他回家后经过再三思量，35岁的陈浩钿决定去义乌看看，“不能看着这些年辛苦经营的工厂就这么倒闭。”

    陈浩钿此举并非个案。义乌圣诞工艺品行业协会秘书长陈金林告诉记者：“自金融危机以来，义乌的圣诞用品生产企业逆势增加100多家，广东的企业占了很大一部分。”中国是全球圣诞礼品最大的加工国，而义乌和广东是两大生产基地。当广东不少圣诞礼品企业悄然倒闭时，大批圣诞礼品订单便涌向了义乌，不少企业也随之迁徙。

    广东三大玩具产业基地均告急

    此次金融危机爆发后，澄海的玩具产业逆市飘红，引人注目。澄海玩具老板的自主研发能力和创新精神受到业界人士的推崇。他们凭借庞大的内销网络，启动国内巨大的玩具消费市场，不少人在金融危机中仍赚得盆满钵满。一时间，“自主研发”和“出口转内销”被看成玩具产业制胜的法宝。

    但这两招在圣诞工艺礼品行业似乎失效了。广东三大玩具产业基地无论是深圳、东莞还是澄海，全部逃不出金融危机的魔咒。

    “咱们的产品是卖给老外的，自主研发设计产品，投入大，做出来别人未必喜欢；转内销吧，咱们国内也就是小青年喜欢过这些洋节日，节日气氛和消费的规模远比不上国外”。王少卿一语道出了圣诞工艺品行业的尴尬。

    广东黄埔海关的统计报告可窥见圣诞用品行业的尴尬境地。今年1～7月广东省共出口圣诞用品2.8亿美元，比去年同期下降46.3％。其中，7月出口1.2亿美元，下降9.9％。

    广东是全国乃至全球重要的圣诞用品生产及出口基地，年出口额占全国出口比重近六成。如今，订单的旺季早已过去，老板们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重。行情的冷淡使圣诞工艺品变成了买方市场。很多客户变得抠门起来，价格一压再压。东莞大约有3000多家圣诞用品厂，由于订单的稀缺，厂家为了留住客户在拼命互相压价。厂家零利润甚至亏本接单的现象频频出现，因为厂家希望做完了这一单，和客户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客户下一个单也能给他们做，在下一单能赚回一点。

    “订单我们还是有的，只是利润率较以往少了10％。”做圣诞树机械工艺的东莞市凤岗镇新大同机械设计有限公司的徐建业(化名)向记者大吐苦水，“圣诞工艺品行业很多都是按照客人设计的图样来生产，收取一点加工费，利润本来就不高，利润率减少10％是很要命的事情。”看着身边很多工厂的倒闭像瘟疫一样蔓延，能都撑到现在的企业接单也相对理智起来。徐建业说：“大家都没想到金融危机持续这么长，业内也是在调整策略，能做就做，实在没有利润就算了。”

    深圳圣诞工艺品厂人人自危

    曾获得中国唯一的“中国工艺礼品产业基地”殊荣的深圳也没有逃脱厄运。

    业界有一种说法是美国人购买的圣诞树，每10棵中有7棵产自深圳。美国白宫所用的圣诞树，多年来均来自深圳布吉的一家加工厂。国际大型超市沃尔玛在全球销售的圣诞树全部由深圳提供。但如今，全球最大的圣诞树生产厂家宝吉已在去年1月倒闭，还遗留下台湾及香港供货商大量烂债。失去了“圣诞树大王”，深圳“全球最大的圣诞用品生产基地”的称号变得有点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宝吉的倒闭就像泰坦尼克号撞上了冰山，当它发现金融危机时，已经来不及转型，反而是一些中小企业，处理得好的话还是能维持下去。”深圳工艺礼品行业协会副会长王少卿说。

    但是，中小企业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六七月份的时候，媒体上有关经济开始复苏的报道还能让圣诞工艺厂的老板们感觉到一丝温暖。可再看着同行依然相继倒闭，订单迟迟不见增长，那些支撑经济复苏的数据对他们来说仿佛变成了一种讽刺。“金融危机影响大着呢，都快要倒闭啦！”深圳龙岗区杰明圣诞饰品加工厂负责人朱承彬在电话里嚷嚷。他已经亲眼看着自己身边四五家工厂相继倒闭。

    航达工艺制品厂的老板欧阳卫航倒有些知足常乐。“今年的订单比往年减少了20％。但是能做成这样，已经是很感恩了。”

    宝吉倒闭让深圳圣诞工艺品厂的老板们开始变得人人自危。他们像一群飞机失事后随着海浪漂浮的生还者，希望出奇的一致：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就是胜利！

    义乌来对了

    在义乌商贸城附近租个单间，买辆自行车，每天骑10分钟自行车到商贸城，开档等待上门的订单，这就是陈浩钿现在每天的生活。在他租的那栋楼里，住着大批像他一样到义乌“抢单”的外地人。这些人有的是小玩具厂的老板,有的是老板的亲戚，有的是经销商或者代理商。

    义乌商贸城顺着某一条路延展开来，有一二公里长，进去第一个感觉就是商铺极多。商铺约为两米宽，进深三四米。大多数商铺都是七八平方米一间，有的还一分为二，把一间隔成两间。所有见过的没见过的，想到的没有想到的，这里全都有。

    陈浩钿问了几家店铺，商品不零售，都有最低起订量，一般是一件至三件(一箱至三箱)。5寸的实木相框在超市要六七元一个，在网上也要5元，这里报价只有1.8元，真便宜！这里的商铺也起到一种展示的功能，为企业带来不少国外的订单。“以前以为商贸城里都是本地人本地企业，其实全国各地哪里人都有。”

    “来采购的外国人也遇见很多，比率不亚于上海的闹市街头。见到俩黑人大姐，黑得很正常，但穿的那叫一个花哨！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惊世骇俗！来这里采购，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价钱之低，足可以为批发市场供货。”对于义乌商贸城小商品之齐全，陈浩钿很有感触，“这里的工艺品全到什么程度，你随便找一个芭比娃娃，上面衣服的一个纽扣或者其他什么配件，你都可以在这里找得到。”

    “这回来义乌是来对了。总算能陆陆续续接到一些订单，虽然都是两三万甚至几千元的小单。”虽说是小单，但陈浩钿觉得有客商上门总比什么都落空好。

    在出口企业的寒冬中，很多小商品厂家和商人都感觉“义乌的生意好一点”。有全球小商品行情风向标之称的“义乌指数”便是明证。义乌的工艺品景气指数从今年5月份的869点升高到9月份的1157点。景气指数是由商品的成交额、物流量、顾客人气、商品毛利率、商品周转次数和资金周转次数等数据，结合商户对所经营商品的信心打分汇总而成的。

    过去，陈浩钿总以为，是义乌商贸市场的商品的齐全成就了义乌全国最大小商品市场的美名，但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后，他才发现之前的认识是片面的：“在义乌，你提着一大袋现金在路上走都不必担心被抢；每一辆出义乌城的的士，都必须登记司机的身份证，确保客商的安全。除了良好的治安，商贸城管理也十分规范，比如工艺品的区域是不允许档口摆放其他玩具。当然，义乌指数的推出也使商户更快更客观地了解到各类小商品的市场情况。”

    陈金林分析说：“广东的玩具工艺品多以中高档为主。金融危机中，国外中高档的工艺礼品的消费支出会大幅缩减，但圣诞节还是要过的，中低档的圣诞工艺品反而比较受欢迎。义乌是中国最大的小商品市场，产品齐全，而且多以中低档的产品为主，很多客商直接就奔义乌去了。”

    陈浩钿很希望广东也能有个像义乌商贸城这样的国际性玩具商贸市场，这样他就可以不必远离家人千里迢迢到义乌来。

    资金安全第一

    在义乌，陈浩钿发现有些客商竟然不愿付订金。一些在义乌做生意多年的同乡告诉陈浩钿，不同于广东，当地不收订金的“潜规则”由来已久，特别是圣诞工艺品。据业内人士称，早前，来义乌市场采购圣诞礼品的大多为青田等地的华侨，都是圣诞礼品圈子里的亲戚朋友之间做生意，相互信任度高，渐渐地形成了不收订金的行业习惯。

    在金融危机前，商家的生意不错，可以挑客户，不预付订金的订单都不接。但今年，只要有客户上门，商家就欢欣鼓舞了，跟客户要订金怕赶走客户。

    最近义乌就流行着这么个案例：一位东欧客户向圣诞彩带经营户老赵下了一批订单，没付订金。交货的时候，客户以货不对板为由，要求老赵赔钱或降价。老赵觉得客户是在讹钱，但没收订金使他非常被动，便宜卖给客户就要亏本，拉回去还得搭上运费。老赵的工厂在天津，货送到义乌就花了不少钱。最后，老赵还是把货拉了回来。巧合的是，一年后，这位东欧客户再一次走进老赵的档口，他似乎没认出老赵，但老赵对他“印象深刻”。老赵当时没说破，像招待普通客户一样接待他。这回，老赵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在客户离开前提出要10％订金。客户听后一脸惊讶，破口骂出：“神经病，做圣诞礼品生意哪还收订金？”

    这种事情在义乌时有发生。对此，义乌的行业协会正组织会员企业上报外贸被骗、被拖欠货款等经历，打算制订简报，发给各经营户。

    陈浩钿也吃过类似的亏。他在2006年的香港玩具展会上认识一个名叫Giorgio的意大利客商。Giorgio还亲赴汕头澄海，参观陈浩钿的工厂。一番调查之后，Giorgio成了陈浩钿的客户，两人合作一直都很愉快。每次Giorgio到中国，都会受到陈浩钿热情的接待，Giorgio还夸陈浩钿很Gentlman。问题出在2008年底，陈浩钿没坚持让Giorgio把余款付清就把提单先给他了，结果Giorgio成了黄鹤一去不复返，电话、MSN都联系不上。直到最近，Giorgio才向陈浩钿解释说：“没付款是因为公司倒闭了。”

    此后，安全第一成了陈浩钿做生意的首要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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